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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的顏色     文/非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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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啟程

  • 我長得像父親而不似母親,關於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一直讓我耿耿於懷。怎麼把最美好的全留給了她自己和妹妹呢?她的鼻子高而挺,我是既扁又圓。她是櫻桃小嘴,我卻是厚唇大嘴。母親古典美的特質我一點也沒沾上邊,反倒是父親的英挺移到我的臉上全走了樣。像是無法諒解她的自私和美麗般,從小到大我很少認真的看過她。見証她的美不就同時提醒了自己的缺陷嗎?可是只要拿起筆來畫「我的媽媽」,我卻又賣力十足。艷紅,粉紫,湛藍、翠綠,金黃,朱橙….小小的調色盤怎能繪出真實的色彩?世界上幾乎找不到適合的顏料可以來揮灑母親的美,特別是她充滿陽光和快樂的笑靨,恐怕連達文西再世也畫不出那樣的神采。
    我五歲時母親只有二十五歲,我十五歲時她還是二十五歲,當我二十五歲時她和我一樣大,直到我步入中年後,才猛然驚覺母親竟比自己還年輕.。母親的畫像似永遠只停格在年少時,粉臘筆下未曾退色的容顏,歲月不但從未在她臉上刻劃過痕跡,那顆歷盡滄桑後的赤子之心更令自已不忍和汗顏。
    有一天夜裡,我悄悄地走進母親的房裡,一件被子也沒蓋的她,和衣側躺而睡。月光斜斜的從敞開的窗口灑潟而下,幽暗中柔黃的亮光正好照映著她姣好的臉龐。月色如此靜美、晚風正當柔和,可是擺在床頭上的收音機極卻其不搭調地嚷著:「..對於這波的震盪我們把它當作是短期的基礎面調整,各位股友如果…..」不是說好不再玩股票了嗎?我無奈地關掉收音機,靜靜地躺到母親身旁。
    我緊挨著她微溫的背脊,忽然感到一陣蒼涼。有多久沒和母親同眠了?這一身原本孕育我生命的嬌小身軀,既陌生又熟悉。就像這間少了父親味道的三十年老房子,總是讓我在返家的欣喜裡摻半了複雜的情感。而這麼多年來,躺在這張雙人床上的母親,是如何渡過每個寂寥的夜?是否就像此刻一樣,只能把所有的渴望交與無言的月光,任由金錢與數字的遊戲來填塞她心底的缺憾?熟睡中的母親她還有夢嗎?在夢裡愛著,還是恨著?黑暗中,我把臉貼近她因著鼻息而微動的背膀,發自母親身體那溫熱又甜膩的氣味,使我憶起了兒時被她用布條纏在背腹的幸福。我順手撥弄著她還沾著染劑微濕的髮梢,幾撮沒染黑的白頭髮,在銀色月光下閃閃發亮 ...。
    曾耳提面命不下百次:不要再玩股票、電燈太暗會傷眼、劣質的染髮劑會致癌、冷氣機長期不開會壞掉、食物過期要仍掉….。什麼時候母親竟像小孩一樣的需要再三叮嚀。我看著她單薄的背脊嘆了口氣:「媽,你睡了嗎?」只見她動了一下肩膀,說話的語氣正常的像是剛從外面回來:「我哪有睡!肚子餓嗎?冰箱裡有阿媽從彰化帶來的鹹湯圓,大舅說要請妳吃飯,今天下午杜媽媽說…」其實,她根本已經睡著了,(信不信?她連說這段話都是閉著眼的!)但只要你刻意的喚醒她,她也絕對不會讓你失望,因為她喜歡說話。
    愛說話的母親在孤獨的夜裡,誰聽她說呢?望著泠清的月色我幽然地冒出一句:「媽,你還怨爸嗎?」背對著我躺著的母親乾咳了兩聲後耍寶似的:「咳…哈!哈!我才沒那麼想不開。要不是他不愛我,我怎能有機會去愛更多人?要不是他不再需要我,我哪裡有時間去照顧那些需要幫助的人。獨居老人要花很多精神陪伴和照顧,我們志工都要上課受訓的,要餵他們吃飯、吃藥、把尿、清大便..他們最喜歡聽我唱歌,我不去大家還會想我。唉!上個星期又走了一個李伯伯。哎!人生啊…」母親滔滔不絕的心情報告,又再一次轉移了我善感的心,不知何時聽她說話變成了我的另一種依賴。她愛與熟人說,與不識之人她更愛說。但她不道人長短是非,只分享快樂,過度的熱情並無損於她「廣結善緣,歡喜相隨」的人生哲學。
    母親不但愛說話,說話也很特別。一句簡單的話可以被她講得龍飛鳳舞、表情十足,一個有趣的動作也可以演成一幕充滿喜感的短劇。她言語的表述宛如一首輕快的歌,也正如她開朗的性格,充滿了跳躍式的歡樂。往往一個故事正當高潮,另一件更有趣的便緊接而來。你以為你只聽到一件事,其實不然,再從頭回想一遍,你會另有收穫。其實,外人不見得可以消受得了如此的說話方式,特別是當我們五個人一起開口的時候,那簡直….簡直像個菜市場,但我們樂在其中。現在你可以想見:一個如開心果般又帶點無厘頭的母親,是如何陪伴我們走過成長的歲月。我常想:母親如果不嫁作人婦,往影視圈發展,她鐵定是顆美麗又耀眼的巨星。但沒有舞臺的她,依舊無私的把她天生的樂觀性格,全給了她四個小孩。
    小弟曾笑說:母親像一台快樂的錄影機。我以為更多的時侯,母親像是一座可以隨心轉換頻道的無線電視網,只要接上電源她隨時提供歡笑。在她的節目單裡只有喜劇,沒有悲情。去年母親節,我隔著太平洋在長途電話裡忍不住的哭出來:「媽,我一直很孝順您。可是,我怎麼教出那麼不懂事的孩子,現在都要半夜十一點了,連一通電話也沒有...」她一聽我聲淚俱下,不知如何是好?急得在電話那頭:「別哭!別哭!妳再這樣…媽也要掉淚了…」一想到母親的眼淚,我的心便沉靜下來。母親並非是個沒個性或沒脾氣的女人,她也曾憤怒、怨尤和哀傷,但這些年來,已經絕少看她輕易落淚了。我怎能讓她在母親節裡因我而哭泣呢?
    我曾因不似母親而有所怨言,如今我的女兒卻因為被她父親罵了一句:「都像妳媽一樣….」而掩面哭泣。我抱著受傷的孩子:「像媽媽有什麼不好?媽媽不亂發脾氣、不亂罵人,媽媽快樂、媽媽勇敢,…妳告訢我妳喜歡像誰?」「我喜歡像妳啊...」在女兒淚眼婆娑的委屈裡,我同時也看到了自己對母親的貪戀。是的,親愛的女兒,我也喜歡像母親。我但願可以更像她一些。像她對生命的關愛與熱情,像她的達觀與知命,像她一生一世未曾悔恨的愛情。
    小時侯,總找不到一種美麗的色彩來補捉母親的美,現在我依然無法用任何一句話來詮釋我對母親的愛和感謝。案前的花瓶裡終於有了女兒的康乃馨和兒子的玫瑰,我將花瓶移至窗邊,那粉的,紅的,白的,橙的,黃的綻放中的花朵,在今年這個天色昏暗、風雨交加的母親節顯得格外嬌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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