樹蔭所遮蔽的地方

天還沒有完全亮，騎樓的燈還被一些蟻、蛾飛繞著，歐卡桑已經坐在一個小小的板凳上開始做皮蛋。大大的竹簍內全是鴨蛋，歐卡桑戴著手套把紅土粗糠包著一個個鴨蛋。騎樓的角落全是燕子築的巢，歐卡桑看蛚有一隻燕子從騎樓飛過，很本能的把臉歪了一下。大家說如果被燕子的糞滴到會倒楣，要吃麵線除去霉運。

那一年她滿六歲，要去一所市內唯一的幼稚園報到。她已經穿戴整齊，站在歐卡桑前面，歐卡桑看了看她的穿著便說﹕
    「到學校就告訴老師說，媽媽很忙沒有空帶你去。你就聽老師的做。聽說要考試，你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?還有爸爸、媽媽、哥哥的名字?還有你家住在哪裡?」

她大聲的回答說﹕
「我家住在西安街五十八號。」

於是她就一個人去幼稚園報到了。由於人去得太早，幼奉園的大門深鎖，她就坐在門外的一棵榕樹下靜靜的守候。雖然歐卡桑對她說，妳已經長大了，要學會獨立，可是她卻有一種隱約的恐懼和無援的感覺。
幼稚園老師來了，拿出一個紙板，上面書著各種水，有葡萄、蘋果、枇杷、橘子、西瓜……給她看了半分鐘，然後把一個個紙板再蓋掛起來，要她指認水果的名字。她的記憶力很好，全部都說對了，老師笑了笑說﹕
    「很好，你考上了。」

她偷偷的得意著，第一次覺得自己很聰明，望著高大的拱門內那一片因為被兩排老樹的樹蔭遮蓋而顯得幽靜、森嚴、肅穆的空地，彷彿已經來到一所著名的高級學府，像劍橋、牛津、哈佛那樣偉大。

下課時間找到了一個鞦韆架，四周全時尤加利樹，她爬上了鞦韆開始盪了起來。她越盪越高，陽光穿過尤加利樹的葉，映難她的臉上，她有一點自由的感覺，於是她就更用力的盪，覺得自己快要盪到對面的樹枝上。她更加的賣力，好像欲罷不能的飛了起來，她已經觸碰到尤加利樹的葉子了，然後他整個人飛向尤加利樹，像一隻鳥一樣輕盈。

她墜落在尤加利樹底下的綠草地昏死過去，陽光依舊輕輕撫摸著她流汗而熱燙的面頰。她的腦筋一片空白，如同拱門內那一門空白，如同拱門內那一片被樹蔭所遮蔽的地方，那裡好像藏著什麼神祕的東西，也好像一無所有，只是陰暗而已。

當她逐漸醒時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。於是她連忙爬起來，把身上的樹葉、青草和泥土拍落，快步跑回教室，從後門溜了進去，從頭到尾沒有人發現她的消失和出現。

從學校回來，歐卡歐正低著頭把鴨蛋放進一個盛著紅色黏土拌著粗鹽的桶子內，她正在做鹽蛋。看到她回來，歐卡桑只問了一句話﹕
    「考試有沒有考鴨蛋呀」

「我考了一根油條加兩個鹽蛋。」

歐卡桑一笑，似乎很滿意這個女，因而當一隻燕子從她頭上飛過時，她竟然忘了歪頭。